果子鲟

小桃枝 16-17

16.

寒假其实很短,可在家里会变得无聊,难打发的时间和短暂的假期刚好中和。黄少天有着全世界孩子都有着的同款老妈,晚睡被骂晚起被骂做家务被骂不做家务也被骂,到了最后干脆溜到图书馆去写作业。

打电话约张佳乐,结果张佳乐连寒假都逃不过被补习班支配的命运。黄少天只好把帽子拉低了点,顶着刺骨的寒风把轮子蹬得飞快,奔向暖气开得热烘烘的图书馆。

这个图书馆建成已经有一段时间。黄少天不太爱看书,基本是经过也不会进去看两眼那种。假期刚开始不久,学生都抓紧时间先玩一把狠的,这样一来黄少天占位置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想起这里来绝非偶然。喻文州借给他的书他很早就读完了,直到前两天翻书包翻出来才想起来差不多要还了。

喻文州也不提醒他,哼哼到时候忘了还是扣他的钱。黄少天这样虽然这么想,最后还是老老实实把书带上出门了。

现在的图书馆借书还书都简单方便,黄少天把贴在自助还书机旁边的指引看了个大概,就顺利地把书给还了。他还看了下喻文州的借阅记录,大多数都是文学类和史学类的书,偶尔还掺杂几本天文地理。作文写得好不是没道理的,黄少天嘟囔道。

翻到最后就是他的那本书。黄少天留意到这本书借了两次,第二次当然是自己的了,可是第一次?

点开就能查询借书时间。黄少天也说不上来怎么忽然就做一些这么无聊的事情,还没想明白一栏日期已经跳了出来,和第二次借阅隔了两个月。

一本书干嘛还短期借两次。黄少天有点奇怪地去点右上角的交叉。

……等等?!

指腹贴到屏幕,页面消失的同一瞬间,黄少天好像突然明白了过来。

我靠!黄少天有点没反应过来似的,他把手机掏出来点开微信聊天记录,自己那句话一下子就出现在眼前。

——对了,你上次说的那本书还了吗,你什么时候有空能借给我吗?

这他妈。黄少天脑子一片空白。喻文州怎么回答的?对,就是一个嗯字。这个人怎么这样的,这样一来所有不是怎么好像都成了黄少天的了?

他忘了自己是怀着怎样复杂的心情把这个下午给度过去,作业最后都写满了,可是重新看一遍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把这些字给写上去的。

回家路上风还是很大。他又骑得飞快,刘海都被吹了起来。又是一个红绿灯前,几个中学生一路嬉笑打闹一路走到了那边的人行道停下来。黄少天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他和喻文州说明白的那天。

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就是两个人的侧脸,镜头定格又切换,黏稠的风景被硬生生分开,变成了灯火阑珊的秦淮河畔,眨眨眼睛又转换到了开着冷气的机场大厅。

萌生那个想法最初是因为喻文州送的手绳。一开始还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后来小表姐来家里看到,不怀好意地说啊黄少天谈恋爱了,不容置疑的语气和头头是道的推理也只是让黄少天好笑之余有点迷茫。只是夜深人静,他也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线,又鬼使神差想起了那晚在酒店喻文州的沉默了,再联想到平时喻文州对他各种耐心和温柔。对别人是不是这样他真的无法得知,可至少他对郑轩应该不是这样?

可这终究还是心生疑惑,一直到他生日去麦当劳,郑轩那些拙劣的小把戏,他都还只是疑惑。

没有经验的十多岁男孩子理所当然选择暂时逃避,最后压下来的一根稻草就是校运会喻文州的眼神。

那一瞬间他知道自己一定是猜对了。

喇叭的响声让黄少天的思绪回到喧嚣的马路上。这次他放慢了车速,慢慢超越了一个又一个行人,回到家明显比前几天要晚一点。

老妈大概是听到了动静,从厨房里探出头来:“今天怎么搞这么晚?圆圆都等你很久了。”

她来了?黄少天把鞋子放进鞋柜的时候,果然看到旁边放着一双女款的耐克板鞋。

“在房间吧好像,圆圆——”

房间里有人应,黄少天扭开门把手一看,他读小学的小堂妹正翘着二郎腿用他的电脑玩小游戏。黄少天进来的时候她看了一眼,乖乖喊了句少天哥哥好,又继续专心沉迷在小人换装中。

“放假要放多久?你妈妈呢?”黄少天的座位被霸占,只好拖了个小板凳坐在她旁边。

下个月才上学呢!我妈和我爸去约会啦!小女生鬼鬼祟祟笑出声,黄少天好笑地拍拍她脑袋。

小堂妹还有个亲哥哥,比黄少天小一点,在念初中,是个不折不扣的中二少年。读书不用功还喜欢打网游,嫌念小学的妹妹又吵又麻烦。黄少天天生有当孩子王的潜质,长得又帅,小堂妹反而和这个堂哥更亲近些。

“小学生就是幸福啊……哎哎这件不好看,换那件,对那个黄色的。”黄少天没想到自己一个都快成年的人了,居然还在指点着小堂妹玩换装游戏?

小堂妹不理睬他,固执地把粉红色的裙子往小人身上套,黄少天心想这种搭配最后肯定打分打得很低。不出他所料,屏幕上的小女孩露出了一张哭脸,小堂妹也不在意,索性换了个小游戏又兴致勃勃地玩了起来。

黄少天注意到右下角有个头像一直在闪啊闪,说:“有人找你呢!”

我知道,小女生看都不看一眼,“这个人烦死了,我才不理他。”

陌生人可以拉进黑名单啊。黄少天知道这个世道还是有很多居心不良的人的。

“不是陌生人,是我们班同学。”

哦——黄少天什么都懂,说:“和小闺蜜闹别扭了。”他拿起摆在桌上的果汁,心想就算时代在发展,小学生玩的东西来来去去还不是那两套,他也当过小朋友,这些事情他当然也很清楚。

没想到的是小堂妹撇撇嘴,“才不是,我和我闺蜜关系特别铁...是追我的男生,天天找我聊天。”

黄少天一口果汁差点喷出来。没喷出来的代价就是给呛得半死,吓得小堂妹游戏也不玩了给他到处找纸巾,埋怨说少天哥哥你怎么这么笨,连我喝饮料都不会呛到。

那是因为你没有听到这么惊悚的消息!黄少天愤愤然擦着嘴。他错了,现在的小朋友不得了,他是真的不懂。

“那你是不是不喜欢他,不喜欢他你就跟他说,让他别来烦你。”黄少天平复了一下心情后,又兴致很高地给堂妹当起了军师来。

小姑娘眨巴眨巴眼睛,好像认真思考了一下,说:“也不能这么说吧!其实是我先喜欢的他。”

……黄少天心想现在的小学教育到底出了什么幺蛾子,还是他要被时代的车轮碾碎。这他妈还是双向暗恋,小学生的人生都比他丰富一百倍。

哦,黄少天装出一副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问:“那你喜欢他,他喜欢你,不就挺好了吗?你干嘛又不搭理人家?”

其实黄少天还有后半句没说,他想说的是你年纪小小可不能始乱终弃。还好在他开口前意识到了这个词不能这么用,及时终止了一次误人子弟。

“因为我现在不喜欢他了,”小堂妹专心用鼠标搭着汉堡包,“觉得喜欢他太辛苦了,我现在喜欢我们班男班长,班长对我好多了。”

小孩子的话没有道理又有点道理。黄少天是当笑话来听的,从抽屉里拿了罐橡皮糖给她就到客厅去。妈妈在边看电视剧边剥豆子,看见黄少天出来还把他拉过去义务劳动。

“文州这次期末考好像考得不错,玩得这么好怎么就没学着别人一半?”老妈闲起来又开始唠叨。

黄少天加快剥豆子的速度,咕哝说现在玩得不好了,你和杨阿姨玩得这么好怎么通情达理也没学着别人一半…

电视里面男女的争吵声盖过了黄少天的嘀嘀咕咕,老妈虽然没听见黄少天在说什么,但是见他嘴巴一个劲动啊动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啊!黄少天突然被赏了一记脑栗子,痛得呲牙咧嘴。老妈哼哼说别讲我坏话,我什么都知道。

黄少天老老实实闭嘴换成用心腹诽,却听见老妈忽然开口说。

“我打算后天请你杨阿姨和文州过来吃顿饭。”

黄少天吃惊地看了他妈一眼。

17.

门铃响起来的时候黄少天一个箭步冲进洗手间关上了门。隔着门他听得一清二楚,他们进门了,没换鞋,杨阿姨问他在哪儿,老妈还借机损了他两句说黄少天毛病多在厕所里头。

喻文州的声音他也听见了,说了句阿姨好。现在他们应该坐下来了,黄少天对着镜子咬起指甲来,有点懊恼自己忘了把手机拿进来,不然还能打游戏顶一会儿。

黄少天一只手的指甲还没咬完,老妈就把门敲得嘭嘭响:“黄少天你怎么回事,掉坑里了?”

出来了出来了,黄少天吓得跳了起来,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冲水马桶为什么不能把他带走?他向镜子里的自己做了个鬼脸。

出来看到的是自家老妈和喻文州在你问我答。黄少天轻手轻脚走过去,喻文州妈妈看见他就笑了。

“少天,是不是不舒服了?”

黄少天乖乖喊了人,摇头笑嘻嘻说没事,可能是下午水果吃太多了,有点凉。

大人们各自开了个谈局,那边的老妈跟喻文州说着话,这边的喻文州妈妈也开始对他各种嘘寒问暖。这种事情难不倒黄少天,反正他和谁都能说,什么话题都信手拈来,中途还把喻文州妈妈逗笑了好几次。

聊得差不多的时候黄少天妈妈忽然一拍大腿,“真是太高兴了还把正事忘了!我现在就去做饭,不然该晚了。”

喻文州妈妈笑吟吟地站起身来,说我来帮你吧,他们两个正好可以聊聊。

聊什么聊!黄少天内心一个拒绝。他现在和喻文州之间像趟大浑水,搞不明白还要聊聊,那岂不是往水里添泥倒沙吗?

但不管黄少天乐不乐意,最后两个大人还是一起忙活去了。客厅就剩下他和喻文州两个人坐在两张沙发上,空气中的尴尬分子肆意弥漫开来。

“……你喝杯水吧!”黄少天往桌面上放了杯水。

好,谢谢。喻文州笑了笑。

又是一阵沉默。

“……吃不吃东西?我记得好像有开心果……”黄少天说着又去翻箱倒柜。

“不用麻烦了,这样就可以了。”喻文州开口阻止了他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的忙碌。

哦。黄少天讪讪地摸了摸自己额前的刘海,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

喻文州似乎看出了他的不自在,想了想,说:“如果你想的话,你可以回房间做自己的事情,我没关系的。”

那会被老妈给凌迟一百遍的。黄少天也没办法,只好回房间拿了部iPad出来玩游戏,喻文州好像也不在意,挺认真地看着电视在播的纪录片。一动一静,竟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和谐。

老妈宣布开饭的时候黄少天迅速把平板电脑放到一边,嘴里喊着我来帮忙就去摆碗筷。他平常对这些事情才没有那么卖力,但今天情况太特殊了,刚才有好几次他差点就觉得自己要被压抑的气氛给憋死,恨不得冲进厨房抢过铲子,把两个成年人给赶到客厅去。

最好的结局当然是和平地吃完这顿饭,大家各自回家看个八点档,然后重新开始简单乏味的平凡生活。黄少天就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他难得寡言少语地埋头吃饭,反常得连喻文州妈妈都觉得奇怪了。

“少天今天话好像特别少,怎么了?”

黄少天妈妈也有点担心,给他夹了一小块鱼,说:“是不是不舒服,不是让你不要吃那么多生冷的了吗?”

不是不是,黄少天摇头又摆手,“今天有点饿了...”

能吃是福。知道黄少天没事,喻文州妈妈也笑了。自家老妈显然很认同这个说法,半是抱怨半是自豪地说:“我们家少天胃口特别好,也不知道是遗传谁的。尤其是碰上自己喜欢吃的,根本就不带停的。”

遗传你的。黄少天边挑着鱼刺边想。

“对了,”说到吃的,黄少天妈妈才想起来什么事,“你那次做的榛子酥怪好吃的,少天也特别喜欢,可是我们查了好几个配方做都做不出来,是不是有什么小窍门?”

黄少天也抬起头来。他之前在各种APP上的榛子酥做法都试了一遍,他做点心很拿手,可是就是做不出来那个味道,后来想起来了又不好意思问喻文州,索性不了了之了。

什么榛子酥?喻文州妈妈有点疑惑,“我没做过榛子酥啊?”

“有啊!”黄少天帮助她回忆,“之前文州给拿过来的,圆圆的那种,还有点蛋香味。”

喻文州妈妈仔细思索了一下,忽然笑了:“我知道了。不过那个不是我做的呀,是我们家附近一个饼屋的招牌,那个师傅做榛子酥做了三十多年了!味道是真的很好,可是挺难买的。”

“你说文州给你拿过去的?”

黄少天听到这些话,马上就明白过来了。后面说了什么他都听得不太清楚,脑子里面的空白扩散开来,他觉得自己的拳头越握越紧。

嗯,他终于把目光挪到了坐在斜对面的喻文州脸上,“文州给我拿过来的。”

餐桌上知情的人和不知情的人各占一半。黄少天妈妈笑着说文州真是太好了,还特地给我们买点心,哎呀阿姨都不知道要怎么谢谢你。

喻文州妈妈也是温柔地笑,说:“孩子们关系好也难得,我之前还怕他们两个处不来呢。买些吃的算什么,你之前不是还给我们做过春饼吗?这些是应该的。是不是,文州?”

喻文州浅浅地笑了一笑,却没有去迎接黄少天的目光。

“嗯,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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