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枝 13
13.
高三开学放在了黄少天生日后的十天，所有人都彻底地忙了起来。
书山题海一旦到来就没有尽头。喻文州至少有一个多月没见到黄少天了，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干，就是偶尔在自习课的时候走一下神，想黄少天现在在做什么。
暗恋是很奇妙的事情。不见面难受，见了面也不一定就舒服多少。试卷和真题把学校撑大了很多，大到他们两个几乎不能遇见。
见不到也好，至少喻文州觉得自己的感情平息了许多，不至于像前一段时间那么慌乱。
结果这一份平息只持续到了十月中旬。
金秋时节，是所有中小学生开运动会的大好时光。高三的学生在苦海中捉紧了唯一一根玩乐的稻草，从沉闷压抑的教室里移动到外面的世界。
文科班对于运动会这种场合不能抱有太大期待，可是男生多少还是要拉出来撑撑场面。喻文州也逃不掉，被软磨硬泡报了个跳高。
跳高这种讲究身高和身体灵活度柔韧度的运动远远没有人们想象中这么难。喻文州在两方面都有优势，初中也尝试过好几回，因此身体越过那根跳高杆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少男少女们还停留在以主观印象对一个人进行判断的人生阶段，喻文州又是温文尔雅的模样。以至于那天跳高初赛的时候，原本只是想着把喻文州拉做壮丁的苏沐橙都惊讶了。
“想不到啊！原来你跳这么好，我白准备了！”苏沐橙拿着毛巾迎上去。
“准备什么？”
面具啊！苏沐橙笑嘻嘻从包包里掏出来一个头套一样的东西，“这不是怕你在某人面前丢脸吗。”
这个画外音他能明白。可现在的女孩子都是什么都敢讲的吗？喻文州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我没有胡说哦，”苏沐橙举手作发誓状，“少天刚刚就在你对面看，在酒红色班服那堆人里面。”
喻文州看过去，这个项目有好几个体育生，围观的人自然多一些。那种颜色的班服看到好几件，背后有个two标志的应该是黄少天班级的，可是就是没看到他人在哪儿。
“可能走了吧，我还以为他会过来打个招呼呢。”苏沐橙也在探头探脑地找。
没关系，喻文州笑了笑。
秋风吹起来也驱散不了大晴天里变本加厉的炎热。喻文州刚洗了把脸回来就被想去玩玩的同学拜托留守一下大本营。他没什么所谓，正好坐下来歇息避阳。
这个时候的朋友圈就会毫无意外地被刷爆，一个又一个小视频，有的甚至连续五条都是一样的内容，好像所有人都默契地聚集在一个地方看热闹一样。
刷到黄少天的时候，他还是停顿了一下。不知道他有没有报项目，黄少天上午应该属于闲逛乱走，九张图片中还混杂着几张合照。男生女生勾肩搭背，冲着镜头大笑大闹。内容都不一样，只是每一个黄少天都很好看。
“你怎么还在这儿？”苏沐橙不知道从哪里跑了过来，“还有两组就是少天了，我还在那里找了你半天。”
这个点剩下的项目不多，他也没去留意赛程表，黄少天有比赛的话，应该是……
“一百米？”
是啊，苏沐橙往那边张望，说走吧走吧我还给你占了个绝佳位置，再不去就被人给抢了。
喻文州笑，还是动身往跑道那边走去。他们班大本营的位置真的不怎么样，不像其他一些班级，随便站着都是个最佳看台。
还没挤进一层又一层的人群中，起点的枪声已经响起。苏沐橙眼尖，说啊啊啊是少天他们组，不是怎么这么快就开始了？
没关系，喻文州还是这句话，在这里也可以。
他们所站的位置就在终点外，选手们最后还是要从这里出来。结果最后肯定会知道的，他现在更想看看那个人。
苏沐橙没听清楚，还没来得及问你说什么，却先瞟到了从人群中走出来的黄少天。一句少天刚要喊出来，初冒出来的音节忽然又消失在空气里。
黄少天出了很多汗，脸上却笑嘻嘻的，周围有一群人陪着他边走边说笑，还有一个女孩子扶着他的手臂，另一只手还忙活着给他扇风。黄少天不知道说了什么，女孩子笑得开心又灿烂。
她下意识回头看喻文州，正午的太阳光又偏偏刺眼地打在人群之间。黄少天看不到不远处的喻文州，苏沐橙也看不到喻文州脸上的表情。
“刚才不是说想拍班级集体照吗，可以通知大家一下，下午在小花园那边怎么样？”当光线轻轻偏移了一些，苏沐橙终于可以看清楚了以后，喻文州又变回了那个喻文州。
哦好，苏沐橙应了。她还想说些什么，可又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或者觉得自己也不好说什么。最后丢下一句别想太多就和朋友结伴走了。
怎么夏天好像永不停止。喻文州第一次想永远地站在树荫下。
由于运动会的缘故，学校的放学补课都暂时取消了。高三年级一片欢天喜地，喻文州心情也不错，从抽屉里收拾要用的书时想起来什么，掏出手机给黄少天发了条微信。
——昨天经过图书馆顺便进去看了一下，刚好看到了你之前说想看的小说，你需要的话我待会拿给你？
又是顺便又是刚好，编辑好了以后喻文州看着自己都觉得好笑。想了想还是摁下发送。
收拾好东西再看手机，黄少天的回复已经来了。
——好啊，就在门口等吧。
喻文州准备离开的时候又被班主任叫住，一番关心问候说文州啊最近学习状态怎么样，你看班级的成绩又如何如何，纪律又如何如何。
重点班的班主任一旦唠叨起来就忘了时间。喻文州耐心地听着，不时回答几个问题，直到老师发现已经过了十多分钟，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小学女儿要接让喻文州也早点回家，他才得以脱身。
人已经走得差不多，热闹过后的校园反而变得有些空旷冷清。黄少天已经在校门口，低着头双手动得飞快地打着手机游戏。
他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一局游戏刚好结束，屏幕的Perfect和一串高分数字被黄少天一摁了就消失了。
“刚刚被老师留了一下，等很久了吗？”喻文州注意到他身上的班服，他皮肤白，酒红色衬得好看。
哦，黄少天把手机塞进裤兜，也没有很久。
这段路人还是比较多，他们并排推着自行车往前走了一段路。黄少天今天好像有点沉默，喻文州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情况下，也没有贸然挑起太多话题。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地走到要分开的十字路口。喻文州这才想起来他们见面的目的是什么，准备从书拿出来给黄少天的时候，他突然开口了。
“如果你方便的话，不如我们谈一谈？”
绿灯在黄少天说话的一刻瞬间变成红色，它也执意让他们谈一谈。
“好。”
他注意到黄少天好像犹豫了一瞬，或者是调整了一下呼吸。
“虽然这样不太好。但是，如果我没有误会的话，”他说。
“你大概喜欢我？”
一辆货车从他们身边驶过。巨大的轰鸣声差点就要吞噬了黄少天的话。只是声音来得太晚，喻文州听清楚了。
黄少天是这么聪明的人，他说什么都是有一定把握才会说出来的。喻文州不是没有想过坦诚相见的那一天，只是现在，那一天成了这一天。
“嗯。”他想，他终于把这个秘密告诉了真正与这个秘密有关的人了。
黄少天脸上看不出来一丝惊讶。他果然早就知道正确答案。他好像已经提前在脑海里预演了每一句话，就像他现在一样，冷静地看着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与人。
“其实我也想了很久，这样始终对你不太公平。”
黄少天低头盯着自己的自行车轮，接着说：“你还是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红灯重新变成绿灯，静止的人们重新被赋予了流动的权利。
喻文州感受着周围的气息换了又换，黄少天的一撮深色头发微微翘了起来。
其实夏天早就过去。挣扎的是不死心地潜伏在树间的最后一只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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