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春半
狐狸短篇下。
叫下是因为它是有上篇的
灵感是日本俳句中的“狐狸化作公子身，灯夜乐游春。” 想好的情节搞了半天没用上 气得要命。
以后可能还有一章肉 不过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
二月。
春天的长安城不如秋天的热闹，但温润春色比秋色略胜一筹。
他们坐在城里最有名的明月楼里，往下看就是喧闹的人群，伛偻提携川流不息。讨好黄少天是件很容易的事，一碗招牌桃花汤圆绰绰有余。
黄少天当初偷他钱袋的原因说起来让人哭笑不得。喻文州在第一个摊子挑木头狐狸的时候，它附在其中一只身上好奇地看着。结果最后他选了一只在他看来和自己是天壤之别的胖狐狸，在虚荣心和嫉妒的驱使下他决定好好教训这个长着一副好皮囊，却缺少一双慧眼的人。
反正最后的教训也就是用所剩不多的铜板换来八两桂花糖。喻文州一点也不计较，而且还认识了这么一只好看又有趣的狐狸。
“可那是因为，那只木头狐狸，都没有少天你的百分之一好看呀。”小口抿着桃花酒的黄少天听到喻文州夸自己的时候，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尾巴已经快乐得翘上天了。
被夸得心情大好又吃得心满意足的小狐狸蹿到喻文州怀里，说：“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
喻文州煞有其事地把虚掩着的包厢门关好，微微笑着等着它说出它的小秘密。
忽然刮开一阵风，若要说这是阵春风，也不得不承认太大了些。喻文州站起来把小竹窗关上，一转头便看到个眉目俊朗的少年坐在对面看着他。
他有些错愕，不太肯定地开口：“少天？”
少年嘻嘻一笑，唇红齿白的模样和小狐狸的影子分开又重合。这下是了，喻文州也坐下来。
“前天晚上我就发现了，我现在已经能化成人形啦！”黄少天似乎很高兴。
他之前问过狐狸黄少天能不能再像在中秋集市一样变成人形，黄少天苦恼地摇头说，那根本不是自己的人形，是之前一个道长借给自己用在紧急关头的幻影。
只是他们谁都没有意识到，从那以后彼此心里都埋下了希望这一天到来的种子。尽管喻文州不懂既然是本应是关键时刻发挥作用的幻影，黄少天为什么用在一个看起来无关紧要的场合上，可是他还是对小狐狸有朝一日能化成人形这件事感到开心，他很早猜黄少天变作人以后一定很好看。
事实上确实如此。黄少天当狐狸的时候是只漂亮又可爱的狐狸，黄少天变成人的时候也是有着俊俏又可爱的模样。
酒还是不能多喝。喻文州把黄少天面前已经空了大半的酒壶挪到一边，给他倒了杯温茶：“那是不是离成仙也不远了？”他还记得之前黄少天口中所说的天机，一时之间还是不太能想象他衣袂飘飘仙雾缭绕的样子。
这个不好说……黄少天把半张脸埋在剩下的几个元宵中支支吾吾，声音穿过糖水再穿过瓷碗，最后喻文州只来得及模模糊糊捉住几个零散的音节了。
元宵集市和中秋其实是大同小异，只是桂花糖的香气被各种清甜的元宵取替，连上回看到的芙蓉式样的灯笼现在还有卖。光是看周遭的风景又如何能知道秋去春来，恍惚间他还以为自己还在去年的八月十五里。
化成人形的小狐狸不必再念诀也不必缩成一个毛团躲在喻文州的衣袖里。他对人世充满好奇心，这样热闹繁华的集市正好能满足他，一路上左顾右盼，这里瞧瞧那里瞧瞧，小姐们都议论纷纷说这是哪儿来的公子哥儿，这般好看。
喻文州常是在他盯着什么小玩意儿半天以后，在一旁低声问：“喜欢这个吗？”小狐狸皱着鼻子纠结老半天，一挥手说算了算了，又被其他新奇的东西吸引过去。
眼看着延伸得长长的集市已经被黄少天走了一大半，他才指着一个孔明灯，转头对喻文州说：“给我买这个吧！”喻文州这才发现他似乎还未学会如何在请求别人的时候说上两句好话，这么理直气壮听起来又可笑又可爱。他付钱买了两个，把其中一个和笔墨一同递给了黄少天。
有专门放孔明灯的地儿，也许人们都习惯在夜黑得很深的时候再来寄托自己的愿望。现在这里人很少，不远处穿回主集市的小道还能传来几声嬉笑，可站在这里仿佛已经在热闹中置身事外。
黄少天主动跑远去写他的孔明灯，喻文州哭笑不得，不是写字写不好吗。但拥有愿望的权利是人狐平等的，他用清秀的小楷一笔一划，狐狸也在那边认真地一笔一画。
最后孔明灯在热和风的作用下双双飞向漆黑的夜空，喻文州还是看到了那只睡在桃花丛间的小狐狸。他想小狐狸应该是黄少天自己，可这是什么意思呢？
“我以为你实现愿望是不用让神仙帮忙的。”喻文州笑着看向黄少天。
是就好了，黄少天颇为伤感地叹了一口气，“偏偏有的事情是求之不得的。”
这就叫喻文州有点惊讶了，相识半年里鲜少看到这样挫败又沮丧的小狐狸。不过也只是一瞬，黄少天就恢复那个灵动得讨喜的模样，哼哼地说：“你可别想知道我的愿望，我都没有用法力看你写的是什么。”
喻文州又笑了：“看了也不要紧。”
黄少天惊讶地睁大本来就又大又亮的眼睛：“被人知道了就不灵验了！”
怎么会。喻文州温和地说。
春天在桃花开败以后彻底过去。喻文州家前的桃树生命力比别的旺盛一些，后来他才知道是那只小狐狸的小心思。
“夏天是一年四季最糟糕的季节，”黄少天絮絮叨叨，“热得要命，而且还没有桂花糖和桃花汤圆。”
喻文州坐在他的旁边漫不经心地翻着一本书，又漫不经心开口说之前不是给你带了荷花露吗？
吃完肚子有点不舒服。黄少天瓮声瓮气。
那可能是因为吃太多了，喻文州心想。他不太怕热，所以春夏秋在他眼里都挺好，原本只是冬天手脚难免会凉些，黄少天来了以后这个问题也一并解决。
“前天李家来给你提亲，你怎么不答应？”黄少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变成了狐狸，蹿到了喻文州的腿上。
嗯，喻文州继续翻着书，对黄少天伸过来捣乱的爪子视而不见，“不喜欢就不答应。”
哟，小狐狸直接从书和人的间隙中钻出来，这下真的没法看了。黄少天睁大眼睛对着喻文州，“那我向你提亲，你答应不答应？”
喻文州笑得如沐春风，“好啊。”
小狐狸似乎万万没想到，正要高兴得扑上来，喻文州又开口了：“可是神仙好像不能和人在一起。”虽然他不知道天机什么时候降临，可是他猜测也差不多了，黄少天现在化人形可以很稳定，他想这也许是种征兆。
“没关系，”孰知小狐狸眨眨眼睛，“我不会变成神仙了。”
这下轮到喻文州惊讶了。黄少天这才慢悠悠说出真相。早在元宵以前天机就来了，掌管事务的大神仙要黄少天和他一起回天朝觐职，他问成为神仙以后还能不能再住在这儿。
大神仙眼睛大小不一样，瞪着大的那只说：“神仙和人怎么能在一起？我们会帮你把那个人类的记忆消除，到元宵那日你就可以随我一同去了。”
在一起三个字让他的狐狸心脏莫名其妙地扑通扑通乱跳。他恳求大眼神仙容许他再考虑几天，大眼神仙知道人间的悲欢离合最为麻烦，答应元宵再来一趟。
元宵那天是黄少天这只活了五百年的狐狸的命运转折点，也是他第一次同时是最后一次成为神仙的机会。
到底是桃花汤圆还是孔明灯，还是喻文州身上的温暖战胜了一直以来的心愿，黄少天自己也不知道。那日晚上，带着如释重负又有点不舍的情绪挥手道别了驾雾而去的神仙总管，黄少天还是拐到了有喻文州在的命运那边。
青山依旧在，春风依旧在，他心甘情愿变成了一只躺在桃花丛中的小狐狸。
“我已经可以变成人了。我偷偷照过铜镜，很是好看，你要不要答应我的提亲？”讲完故事以后，小狐狸这样问。
答案早就让元宵佳节放飞的孔明灯告诉神仙们了，可黄少天当然不知道。其实夏日的午后暑气还是很重的，但他仍然用白皙温暖的手，像以前无数次那样温柔地抚摸着它的毛皮。
“好啊。”
不喜欢就不答应，那么喜欢就没有理由拒绝了。那个神仙说得并不错，人间的悲欢离合最是麻烦。
只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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