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子鲟

【喻黄】高山低谷 10

10.

 

时机还没成熟是什么意思?黄少天咬着筷子想了一会儿,忽然拉长声音“哦——”了一声,用一种洞悉一切的眼神看向喻文州。 

 

“原来是暗恋啊——”

 

喻文州往他碗里夹了一筷子藕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说:“这个下次可以放点醋看看。”

 

“是吗,我也是第一次做这个,网上都说……”诶诶,黄少天意识到哪里不对,“你别转移话题啊!”

 

喻文州还在气定神闲夹着菜吃。黄少天见他不搭理自己,拖着个椅子往他这边挪了挪。手上油腻腻的,于是他用手肘碰了他一下:“喂喂,你该不会是不好意思了吧,啊?”

 

喻文州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光线不足使然,其实五官表情都是很模糊的,但基本可以想象到黄少天肯定是一脸揶揄。

 

“是我毕业太久了吗?现在大学里都是越八卦的越受欢迎吗?”

 

黄少天理直气壮的:“至少还有个长得帅的前提条件,而且我这明明就是关心朋友!”

 

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喻文州搞单相思这件事太有冲击力,黄少天难得有几分不依不饶,神神道道地说你得小心点,等你觉得时机成熟了,搞不好人家就跟别人脱团去了。

 

“哎哎,话说回来,是不是你们院里的?我见过吗?”

 

喻文州又剥好了一只螃蟹腿,还是给了黄少天,说别瞎猜了,追到了再告诉你。

 

这人还真是要面子。黄少天见他打定主意不说,只好说好吧好吧,祝你马到成功。

 

 

 

 

 

最近和李轩有缘,喻文州去茶水间接热水,推开门就看到他坐在小沙发上看报纸。

 

“你的存在都要让我怀疑心胸外科很忙这个说法的真实性了。”

 

李轩抖了下报纸:“刚做完搭桥好吗。而且我下来也不一定就是找你啊。”

 

“那今天是不是?”喻文州给他递了杯咖啡。

 

李轩乐呵呵地接过:“本来是来追个化验结果的,结果被你的仰慕者探了下口风。”

 

原来是李轩走到半路拐弯处忽然给个小推车撞了一下,他和对方都吓了一大跳,忙不迭蹲下身捡东西,那冒失鬼一个劲说对不起对不起,李轩听这声音觉得耳熟。

 

“小程美女,昨晚没睡好啊?”

 

虽说不是一个科,但工作上真要划分起来也没那么清楚,至少年轻的医生护士基本都是相熟的。见是李轩,小程也笑了一下,说一时没注意,没撞疼你吧?

 

李轩摆摆手,说没事,不过你也打起点精神来,待会被护士长逮到了我可帮不了你。

 

本来事情就该告一段落的,但那个小程忽然就叫住了李轩,那时候他才走出几米远。

 

“李医生,你和喻医生关系好,我也就是问问,”小程说,“他之前说他有女朋友了,是真的还是假的?”

 

喻文州问,那你怎么回答?

 

李轩仔仔细细观察了他一下,什么都没看出来,摇摇头说:“当然是宁死不屈了!我像是那种出卖朋友的人吗?”

 

“我就跟她说,你们喻医生这个人狡猾得很,是真是假还真不好说,反正我是没有见过。然后我说我科里还有事,先走了。”

 

这算哪门子的宁死不屈?喻文州简直哭笑不得。

 

“依我看,你把人带来亮个相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丑媳妇终须见家翁?对对,到时候见着本尊了,多少张嘴都堵住了。”

 

这人也没安什么好心,说到底还是没死了一窥庐山真面目那条心。喻文州说:“你不是说科里有事吗?”

 

还下逐客令了,李轩真的就站起身来:“哼,看着这么多年同学的情分上才来提醒你一下。”想了想觉得情理和气势都还没够火候,又补充了一句:“不然我干嘛好好一个美女护士不搭理,来操心你个五大三粗的爷们儿。”

 

不光是李轩,包括叶修张新杰他们几个也旁敲侧击过好几次,喻文州当然知道他们也是关心自己了。但当时说带个家属,也就是随口开个玩笑,谁知道一语成谶,阴差阳错地眼看真的就要拉着黄少天往这个关系发展了。不对,也不能这么说,至少到目前为止只是他本人有这个心思,黄少天是蒙在鼓里的。

 

说白了还是那句话,时机不对。喻文州笑着说别气了,不是请你喝咖啡了吗。

 

当然没有真生气,李轩抱着个马克杯,还非得腾出只手来拍拍他的肩膀:“我那天跟你说的,你还是考虑一下看看。我知道你有自己那一套,不过那个小程看起来挺犟的,别最后闹得不好看。”

 

送走李轩以后喻文州自己也认真想了一下,话肯定是要说清楚的,但眼下最关键的是得找个好看点的稳固点的台阶给双方下,不然像李轩说的,一场同事朝夕相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尴尬起来可真是难办。可话是这么说,做起来却一点都不容易,喻文州不是没有被追求的经历,一直都是采取冷处理或者礼貌疏离的方法,但不知道这个小程是不是生下来就比别人多点毅力,多聪明一个姑娘,在这些暗示上面却都好像听不懂似的。

 

听说现在很多公司都明令禁止办公室恋情的,怎么就没有人考虑考虑在医疗这边也推广一下。喻文州揉揉眉心。

 

打开手机看看,一个上午已经堆了很多未读消息。大部分是些公众号的推送,还有就是各种群聊,医院里的大学里的,反正一个比一个热闹,再拉下一点竟然还有黄少天的。

 

点开发现是二十分钟前发过来的,问他下午在不在医院。

 

——在,怎么了?

 

黄少天大概也在玩手机,对话框上面立即就出现了正在输入的字眼,不用几秒就送进来一条消息。

 

——我姐今天出院,我可能要过去接她。

 

喻文州想了想,打开通讯录找到黄少天的号码播了过去,那边嘟嘟了两声就接通了。

 

“喂喂,你刚刚在忙吗?”

 

“刚开完个会。你们怎么走,打车吗?”

 

黄少天说:“我姐说她老公也过去,不过我不是很放心,顺便去帮她收拾一下东西。”

 

人家两夫妻,他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有的时候黄少天就是太紧张,凡是扯到家里人那股潇洒劲儿是说来就来说没就没。

 

黄少天听到喻文州笑,也不生气,就是哼哼了两声:“我现在搭着地铁呢,还有两站就到了。”

 

喻文州在心里估了下时间,问:“待会你要去你姐姐家吗?”

 

“不去啊,”黄少天说,“他们一家三口的,我凑什么热闹。”

 

他这个时候道理倒是懂了,喻文州笑着嗯了一声,说那好,你要是没什么事情下午就一起回去吧,挤地铁也不舒服。

 

“行吧行吧,”黄少天随口答应,“哎哎我要下车了,到时候再聊吧。”

 

 

 

 

 

之前科里收了个患脑动脉瘤的病症,负责跟进的是前不久调来顶上叶修位置的楚云秀。

 

病人在做开颅手术之前瘤子破裂到第三脑室,并伴有蛛网下腔,到第四天发生二次出血到第四脑室,生命一度危急。二次出血后次日,楚云秀就给她做了动脉瘤夹闭手术,并把积血都抽了出来。现在手术后第五天,有自主呼吸,偶尔发低烧,血压正常偏高,肺部感染,但是人没有意识。

 

病人的两个女儿尽心尽力天天陪床悉心照料母亲,小女儿看见穿着白大褂的就抓着他的衣袖,抬起脸问医生医生,我的妈妈什么时候才能醒?

 

医生每天都在目睹生老病死,可看着小姑娘天真无邪可怜巴巴的样子还是难免心软,要么怜惜地摸摸她的脑袋,要么蹲下来拉着她的手,反正都会用安抚的语气告诉她,你妈妈做了好几次手术,有点累了,等她休息好就会醒了。

 

今天喻文州去巡房,发现平常坐在病床旁边看图画书的小姑娘不见了,守着的是大一点那个,听说还在念高中。没有见过她们的爸爸出现,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难言之隐和故事,而且医生的分内事是治病,喻文州不打听也没想去了解。他走过去的时候,女孩子刚好抬起头来,乖乖地喊了句医生好。

 

按着程序做了基本的检查,喻文州做好记录后回头一看,发现那女孩一直站在旁边专心地看着。他温和地笑了笑:“别担心,你妈妈情况很稳定,很快就能醒过来了。”

 

女孩子点点头,又摇摇头:“我知道妈妈会没事的。”

 

“可是我不想她那么快醒过来。”

 

这句话让喻文州吃了一惊。女孩子说完好像也很自责,脑袋垂得很低,手指不安地互相掐来掐去。喻文州轻轻去拉开她的手,制止了她的小动作,柔声说:“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吗?”

 

像是在认真考虑究竟可不可以,沉默了半晌,女孩子幅度很小地点了下头,声音弱得像只受了惊的小松鼠:“妈妈醒了又要去给别人洗碗赚钱,赚得少那个混蛋就会打她,她的病都是累出来的。”

 

“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坏人能够健健康康地活着,好人却只能受罪?”

那个混蛋指的也许就是她的父亲。喻文州看了病床上躺着的女人一眼,病历显示她是四十多的年纪,横生出来深深的皱纹却让她看起来比实际老上十多岁。从事这一行这么多年,悲欢离合在这个医院里不知道上演了多少遍,见过各种各样的人,组合起来就是最真实的人间百态。这对母女的经历,喻文州不是第一次见,也不是第一次深觉爱莫能助无能为力。

 

所有人都觉得医者能做的事情有很多,可当真的要去做了,才发现原来他们能改变的,也是微如草芥的零星一点。

 

这个问题是没有标准答案的,喻文州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这么一句话:“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女孩子跟着喃喃念了一遍,“之前那个医生叔叔,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喻文州问,哪个医生叔叔?

 

“是叶修。”喻文州回头一看,楚云秀扯掉口罩走了过来,翻了翻放在桌面的病历,“你怎么还没下班?”

 

“还有点时间,顺便过来看看。”喻文州说,“我记得这个病人不是叶修跟的?”

 

“前两天他来了一趟,不过你当时好像轮休。”楚云秀随手把头发往耳后拢了拢,“现在是你下班时间了吧。别在这里吵着我的病人休息,有什么想问的自己问他去。”

 

 

 

 

 

喻文州给黄少天发了条消息问他现在在哪里。黄少天回复了两个字,餐厅。

 

显示屏的数字跳了跳,叮的一声电梯门就开了。

 

还没到用餐时间,点餐区也只有卖甜品饮料的开着。放眼望去,人们都稀稀疏疏分散坐着。走出来,喻文州一眼就看见黄少天,桌面放着台手机,手指在键盘上灵活自如地快速飞舞。严格来说他这双手挺适合拿手术刀,尤其是心胸外科这种讲究快准狠的。

大概是听到脚步声,快走近的时候黄少天忽然抬起头来,好像还微微怔了一下,但错愕转瞬即逝,换成了一脸的玩味,食指和中指笃笃笃笃地轮流敲击着桌面,冲喻文州吹了个口哨。

 

喻文州拉了把椅子坐下来,好奇地问:“怎么了?”

 

黄少天咬着红豆冰的吸管,目光把他全身上下打量了个遍,“我一直都觉得港剧拍的都是骗人的,没想到还真有人能把白大褂穿得人模人样的。”

 

这个形容听起来怪怪的。喻文州笑着说,我是不是能理解成你在夸我?

 

“你不是已经这么理解了吗。”黄少天不以为意地撇撇嘴。

 

“姐姐的出院手续办好了?”

 

黄少天百无聊赖地摁着手机,懒洋洋地说:“是啊,她老公请了假过来接她,一家三口老早就走了。”说着居然从旁边的座位上提出来一个保温壶,推到喻文州面前,喏了一声,“这个就便宜你了。”

 

他的语气里面明显透露着一丝郁闷,喻文州猜这肯定又和他那姐姐姐夫有关。人人都说关心则乱,黄少天老是说他那姐夫如何如何不好,可现在种种表现看来,至少他对黄少天姐姐还是蛮上心的。不过毕竟是别人的家事,他一个局外人也不好说什么,反正日久见人心,黄少天肯定会想通的。

 

保温壶的保温效果真的没话说,拧开盖子热腾腾的香气就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喻文州找餐厅阿姨要了两个碗,给自己和黄少天都倒了一碗。

 

连汤都煲得这么好,喻文州真怀疑黄少天这个人到底是不是没有缺点的。孩子气是不能算的,这些完全是加分项目。

 

喻文州不由得感慨:“你是不是参加过什么厨艺培训班?”

 

“哼,我用得着去那个?”黄少天咬着胡萝卜块,“做饭这些事情是讲天赋的。”

不过看得出来被夸了之后他的心情好了不少,所以说人还是得多听些好的。黄少天说你也多喝点吧,昨天看你一个劲清嗓子,猪肺刚好能润一下。

 

这种时候也没有必要深究黄少天是在做顺水人情还是真心实意的关心,反正喻文州是真的高兴。黄少天则是丝毫没有察觉喻文州面部表情的变化,自顾自地刷着朋友圈,不知道点开了什么网页,手机传出来叮叮咚咚的钢琴声。

 

“看什么呢?”喻文州随口问道。

 

黄少天直接把手机摆到喻文州那边,说:“校庆宣传片啊,听说学生会那群人为这次校庆折腾了好久呢。”

 

喻文州不怎么关注这个,不过之前好像确实看到有人转发,但没有细看就对了。校庆是什么时候,喻文州认真想了想。

 

“下周日?”

 

黄少天嗯了声,忽然想起了什么:“我差点忘了你也是我们学校毕业的,哎哎,你来吗,我在教学楼看到他们的宣传海报,这次好像弄得挺隆重的。”

 

如果没有记错今年恰好是百年校庆。一百是个意义非凡的数字,再隆重点也不为过,要有空的话喻文州也想去现场看看。

 

于是他说,应该去吧,不过还是得先看看排班表。

 

“我建议你来,”黄少天看起来挺积极的,“前一段时间学校大装修了一遍,样子肯定跟你以前待的时候不一样。”

 

“好。”喻文州看了看外面的天,云压得很低,像被打翻的墨水凝结成一团,“好像快要下雨了。”

 

黄少天拨了拨乱掉的刘海,站起身来:“那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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